父亲病了

deepseek

夜色像一张湿透的纸，贴在城市的脸上。林舟站在旧车站的月台上，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车票，终点站是他十年未归的故乡。
他离开那年，是春天。父亲站在门口，手里握着一把铁锹，泥土还沾在袖口。他没说话，只是看着林舟把行李塞进出租车，像看一场终将散场的戏。母亲追到巷口，塞给他一袋热包子，说：“别饿着。”
林舟没回头。他以为，只要走得够远，就能摆脱那个被群山包围、被时间遗忘的小村庄。他去了北京，做过服务员、推销员、编剧，后来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短视频导演。他拍城市的光，拍深夜的外卖员，拍地铁里睡着的人。但他从没拍过故乡。
直到三个月前，母亲打来电话，说父亲病了，是肺癌，晚期。
林舟没说话，电话那头沉默得像一口井。他买了最近的一班车票，可项目突然加急，他耽搁了。再后来，母亲发来一条短信：“你爸走了。他说，不怪你。”
他站在月台上，风从隧道里吹来，带着铁锈和煤渣的味道。列车进站，像一条迟到的龙。他上车，找到座位，窗外是倒退的灯，像一场倒着放的烟火。
他闭上眼，梦见父亲。
梦里，父亲还年轻，背着他穿过稻田。他哭着说：“我摔了一跤。”父亲说：“男子汉，摔了就得自己站起来。”他挣扎着下地，脚却陷进泥里，越挣扎越深。父亲回头看他，脸却慢慢变成了他自己。
列车在清晨五点抵达终点站。小镇没变，连空气里都还是那股柴火味。他拖着行李走在石板路上，鞋底踩出空洞的回声。家门口那棵老槐树还在，树下却没了父亲的藤椅。
母亲站在门口，头发全白了。她没哭，只是轻轻说：“回来了？”
林舟点头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。他走进屋，父亲的遗像摆在堂屋正中，照片里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眼神还是那样硬，像一块不肯风化的石头。
母亲从厨房端出一碗面，说：“你爸临走前，包的最后一顿饺子，是你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。他包完，就坐在椅子上，说累了，想睡会儿。就睡过去了。”
林舟吃着面，眼泪掉进碗里，咸得发苦。
那天午后，他独自去了后山。父亲的坟是新翻的土，旁边种了一排小松树。他蹲下来，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旧车票，轻轻放在坟头。
“爸，我回来了。”
风掠过树梢，像有人轻轻叹了口气。
他站起身，望着远处的山，山还是山，但他不再是那个只想逃离的少年了。
他终于明白，所谓归途，不是回到一个地方，而是回到那个曾经逃避的自己。